某个午后，我和同学相约，聊起了她的母亲。
今年春天，老人家被查出乳腺癌复发，癌细胞已经大面积扩散。医生说，二次手术没有必要了，病人恐怕活不过今年冬天。出院后，老人家情绪却异常稳定。她照样忙着自己的那一摊事——抹桌、洗碗、缝缝补补……跟着那台破半导体哼唱京戏。最让女儿难以承受的是，她居然拆了自己的一件毛背心，说是早穿腻了那“四海针”，要织个“凤尾花”给大家瞧瞧。
女儿流着泪说：“妈，商场里有的是好看的毛背心，要什么样的我马上去给您买，您何必这样折磨自己？再说……”女儿说不下去了，老人家接过话茬：“再说我也穿不着了，对不对？”老人家这样说着，却始终不曾停下手中的活计。直到今天，她依然在兴致勃勃地戴着老花镜一针针地编织她的“凤尾花”。
我和同学默默对坐。我不敢信口评价老人的行为，我只觉得心口发热，脆弱的情感得到一种好的抚慰。我记起美国诗人兰德尔的一句诗：即使世界明天就要结束，我也要栽种我的小苹果树，是的，疾病、灾祸和我们离得这么近，我们浮尘一般的生命随时可能受到侵扰。那一股强悍的飓风无情地撼动了山岳，黯淡了星辰，但是有人却让我明白，它永远无法撼动的，是人心灵深处那一方美丽的平和与伟大的宁静。
尽管我不曾见过那用旧毛线编制的毛背心，尽管我不知道兰德尔的小苹果树是否结出了果实，但是我知道我已经分享了一份贴心的温暖和一份信心的甘甜。我俯身省视那个精神贫瘠的旧我，设想自己在一份人生试卷作答时可能出现的错误——既然我穿不上毛背心，何妨将线团丢弃？既然吃不上苹果，何妨将树苗焚毁？功利和浮躁影子般与我们结伴同行。面对这样天天诞生朝阳的可爱世界，我们何时才能会学会一种从容而又深沉的表达？
在“凤尾花”尚未舒展之前，在苹果树尚未吐芽之前，让你的心羽和心花先行绚丽起来吧！告诉自己，守着一个宁静而又富有的灵魂，多么美好。